细胞生物学

【羞蓝】雨 [上]

禁一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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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上]


王柳羿和同学约了七点在车站门口见,一起坐车去签证中心递签,六点四十收到微信电话,同学在对面喊江湖救急Megan快来图书馆我银行卡被锁了充不了钱没法打印材料。

……确实是很常见的事,学校那个支付系统,写的digital password,实际上要你输入短信验证码,图书馆里没信号根本收不到,大多数人会以为是自己输错了,重新输第两次银行卡立刻被锁。

“去了再打印吧,七点半的车你再不过来就得坐九点的那一班了,搞快点搞快点。”

王柳羿垫着脚挤过书桌和晾衣架的间隙,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桌上再去扯开窗帘,落地窗外是深蓝色的天,看着像要下雨。

他又挤出来回到座位前,拿起手机一边滑着椅子伸脚够鞋,一边打开天气APP。

“你带伞了吗,晚上要下雨。”

“啊?”电话那头传出同学有些懵的声音。

那就是没带了,王柳羿跳了跳穿好鞋,“我有两把伞,你快点来车站吧,早饭吃Mocha Beans行吗我帮你买。”

“行,真羡慕你们住市中心的。”

住在市中心的王柳羿耸耸肩,莫名感到有些惆怅,又检查了一遍材料证件,雨伞保温杯扔进书包后慢悠悠地锁好门,五分钟不到就走到火车站,买了咖啡蛋糕,坐在候车区无聊地掰了一点蛋糕喂鸽子。

 

火车站总是有许多鸽子,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,每一只都又肥又圆,丝毫不惧怕人类。七点教堂敲钟,鸽子们反倒是被吓得都扑腾着翅膀飞去了对面月台,王柳羿愣了一下,抬头望向教堂的方向。早晨根本没有人,一路走过来路上只见到了一辆清扫车,但还是没想到钟声可以传这么远。刚才掰下来扔在地上的蛋糕还未被鸽子吃完,他又环顾四周,唯一的另一位乘客刚推门进站。

还好,不会有人说我乱丢垃圾……

 

王柳羿喝完最后两口咖啡,想了想还是展开被揉成一团的装蛋糕纸袋,蹲下身去隔着纸袋捏住那一小块蛋糕,和空杯一起扔进垃圾桶。站在垃圾桶面前还盯着看了好半天,确定不需要分类后才犹豫着把手里的垃圾都扔了进去。

等回到座位上他才反应过来,刚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。在韩国五年,别的没学会,垃圾分类的意识倒是很强。

——不对,你要自信一点。王柳羿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。怎么能叫别的没学会,这不是已经大学毕业,已经在读研究生了吗,没有靠直播卖饼过日子,已经比绝大多数同行们厉害许多了。
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显示提醒日程:晚上六点韩语课。

重新回到黑屏状态,王柳羿盯着屏幕中的倒影看,觉得这几个月自己明显变老了许多。一会儿递签完了要是还有时间就去买点护肤品吧……算了,看看银行卡余额就不会再有任何想法了。不如等这个月工资到账了再说。

 

同学在火车开车前两分钟赶到了月台,直到开车几分钟后都还在喘气,一口气喝完大半瓶水。

“你银行卡怎么办,下午回来去银行解锁吗?”

连上公交WiFi,王柳羿打开银行官网给同学看,上面写的可以去银行网点,也可以直接打电话解锁。不过想得到的大多数留学生都会选择去网点而不是打电话,天知道接线员说话是何方口音。

“你要是去银行,时间还早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吧,去开一下境外支付。”

“不能用PayPal或者Apple Pay吗?”

“好像不行?我上周订酒店就用的PayPal,结果卡被锁了,银行说因为不是本地商家所以怀疑是盗刷,但是我去解锁的时候忘记开abroad payments……啊,下雨了。”

王柳羿指了指车窗上滚落的雨滴,同学也凑过来看,可能过来一分钟都不到就变成了瓢泼大雨,整个窗户都模糊了。

同学接过雨伞,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谢谢Megan哥哥救命之恩。

 

“我们四点能回来吗,能我们就去银行吧。”

“嗯,五点也行,今天银行营业到七点。但是我六点要去上课,回来的晚的话我就直接去学校,周末再去也行。”

“哦对,你今天晚上有课……感觉你好像每周要上很多课?”

“十二个小时。放心,在合法打工时间之内。而且我本身一周就两三节课,也不算忙。”

“那你去德国的话你的课怎么办,调课吗?”

“嗯,有两节课调到周一了,要是有人来不了不用记旷课。”

“语言中心还缺老师吗,我可以教Mandarin和Cantonese?”

“在校生当老师好像一定需要是education的,是native speaker但是不是学教育的都不行。”

“你也不是韩国人,也不学教育啊,Education Management怎么能算教育。”

“小朋友,哥哥是韩国大学教育学本科毕业的啊。”

“啊——我下学期选Education Leadership的双学位好了。反正总共也上不到几节课,混个学位证。”

同学是本科生,喜欢刨根问底但人一点都不坏,就是有时候天真的过头,想什么说什么。王柳羿和他是语言班同学,这几个月来时常羡慕他可以这么无忧无虑。

 

雨越下越大,在玻璃窗发出错乱的敲击声。

同学又说起来他的签证材料,他们两人都是去申请德国签证,但他的主要目的是去法国找他女朋友,申请德签是因为听王柳羿说德签出签快。说实话王柳羿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,但前两周突然被问Megan你申根签是不是过期了,我想去弄个德签你要一起吗的时候,王柳羿正在看今年全球总决赛的日程安排——今年是在欧洲举行,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,并迅速准备好了一切材料。

只是复印护照和签证的时候在打印室呆了十几分钟,被一起去的同学问你怎么有这么多要复印的,你到底去过多少国家。

“呃,怎么全是韩国啊,你是有多想家天天中国韩国往返。”

“没有,都是很早之前的,后来就只过年回去几天,搬砖攒学费啊。”

王柳羿将那一叠复印件整理好,给护照重新套上透明的保护膜。

 

这本护照已经很旧了,明年就到期,空白页也不剩几张。透明护照夹是来上学前买电话卡时送的,语言班时他们统一收护照进行注册,害怕弄丢王柳羿特意贴了标签纸,在上面写了英文名学号电话邮箱。王柳羿的英文名是Megan,第一天上课,点名时也登记了英文名,王柳羿一时想不到什么,Megan就突然蹦出了嘴,仿佛是有人在他脑中念了一遍他只是无意识复读。

老师同他确认真的是这样拼的吗,这看起来似乎是个女性用名,王柳羿想了一会儿还是点头说yes。

 

看着标签纸上写的“Megan”,王柳羿突然想起来,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过Baolan这个名字了。其实他并不知道Megan是女名,但在当时Megan确是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。事实上,他根本没有想起还有Baolan这回事。

 

“Megan。”

 

现在他检查有没有将护照上的贴纸签和盖章复印全,看着那些七八年前的签证印章,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声音:“Megan。”

是姜承録在说话。

 

他和姜承録第一次见面那天上海也在下雨,韩国男孩穿着卫衣,肩上有大片被雨水打湿的痕迹。去接他过来的人估计是还在停车,姜承録先上的楼。听见门铃王柳羿撒着拖鞋去开门,还在想是谁居然会按门铃,打开门一看,还在想这是谁是不是走错了,就听见对方叫了自己的ID。

 

“啊……你没有打伞吗?”

“?”

完了,好像是说最近要来一个新的韩国队员,是不是他,我不会韩语啊,我也不知道他ID是什么……英语的雨伞怎么说啊我也不会英语怎么办。当时王柳羿的英语词汇量仅限于flash、tower之类的游戏用语,只好尴尬地笑了笑,掩饰想找话说却把状况越搞越糟的处境。

倒是新队员也笑了,又喊了一声“Megan”。

 

 

算一算这也是快十年前的事,王柳羿却连那天姜承録的卫衣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,也记得后来姜承録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还未拆除包装的雨伞,示意从下车到进入室内距离很短他只是懒得撑伞,但低估了雨的大小。

王柳羿在翻译软件里打了“我也不喜欢打伞”递给姜承録看,拿回手机又加了一句“我连伞都没有”,然后姜承録也拿出手机打字,把手机和雨伞一起递给了他:“送给你”。

 

这把伞从上海带回家乡,又带去韩国,在毕业时又被重新带回中国,一直躺在行李箱中没有拿出来过。他终于知道出门前那缕抓不住头绪的压抑感是从哪里来的了,谁没事会千里迢迢带两把雨伞跨越小半个地球——现在这把来自姜承録的伞正安静地躺在王柳羿的书包里,仍然是未拆封的状态,露在塑料包装袋外的伞套边缘的缝线都有些掉色。这把伞放了八九年没用过,会生锈吗。

王柳羿上了一个到站前十分钟的闹钟,兜起帽子抱紧了书包,头一偏靠住车窗,“我先睡一会儿。”

九月份的雨不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吗,怎么今天下了这么久,隔着一层玻璃和帽子,也像直接砸在他头上一样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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